男人可以做母亲吗?

男人可以做母亲吗？

2005年7月，《新安晚报》报道了这样一则消息：安徽淮南一女性在腹腔内妊娠，并已足月产下一健康女婴，这在医学史上极为罕见。专家称，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为男性怀孕提供了医学参考。

这是否意味着男人也能生孩子？尤其是对那些做完变性手术（男变女）的“男人”，他们也可以做妈妈吗？

带着这个疑问，我们走访了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性别重塑中心主任陈焕然博士，就变性人（男变女）能否怀孕生子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对他做了一次专访。

《百科知识》：“变性人（男变女）也能生孩子”的科学构想最初是如何产生的？有什么事例或缘由促使您萌发了进行这一研究的想法？

陈博士：在20世纪70年代，英国有个妇女因住地偏远，怀孕后不能去做正常的孕期检查，直到快临盆前，她在医院做B超时才发现子宫里竟没有孩子，原来孩子呆在她的腹腔里，剖腹产后孩子活了。此外，Discovory探索频道中曾介绍过，美国有一妇女怀了四胞胎，其中有3个孩子在子宫里，1个孩子在腹腔里；剖腹产后有3个孩子活了下来，其中就包括腹腔里的那个孩子。

自从这些事情出现后，全世界的医生和生育问题专家得到一个很明确的启示：原来子宫并不是惟一可以孕育孩子的场所，在子宫之外的腹腔里也能孕育培养出胎儿。

我们也是受这个启发，产生“男人也能生孩子”这一构想的，而且我们打算进行的研究也主要是针对男变女的变性人。我们已经做了几百例变性手术，其

中有一大半是男变女，他们中有很多人（约30～40人）手术后都结婚了，但其中有一部分人最后又离婚了，就是因为他们不能像正常女性那样生孩子。经常有做完变性手术的人回来我们这里痛哭流涕地说：“陈医生，你要是能把生孩子的问题也解决了，这个男变女的变性手术就真的是成功了！我们也就真的变成女人了。”我们最早萌发的这个想法，当时也叫“男妈妈工程”，就是要解决他们的问题。

《百科知识》：男人愿意生孩子吗？愿意生孩子的男性的心理动机有哪些？

陈博士：据我了解，有不少男性愿意生孩子，尤其是前来我们这里做变性手术的患者，但也有很多男性对此很抵触。当时，我们在参加新浪、搜狐网就此问题的大讨论时，就有很多人骂我，说医生你不能研究这个，简直是大逆不道。天生就是女人生孩子，为什么要让男人生孩子？

3年前，我曾在自己的网站上发帖面向全国征集志愿者，当时有300多人报名。后来，我把这些愿意生孩子的男性志愿者进行了分类，他们的心理动机也可以分为下面这五类：

一、变性人（男变女）；二、代妻生子型：妻子不能生育（患有子宫疾患或血友病等遗传病）或不愿生育，两人又希望拥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于是由丈夫代替妻子完成生育儿女的天职，这类占20％；三、男性独身或者同性恋者；四、先天两性畸形；五、前卫型：他们是正常男性，但希望挑战世俗、体验丰富的人生，认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希望自己也能体验孕育生命这一过程，这类人占到报名总数的近40％。

《百科知识》：一直以来，“只有女人才能生孩子”是举世公认、毋庸置疑的科学事实，如果男人也能生孩子，他们需要具备什么样的条件？这些条件现在

都能达到吗？

陈博士：简单的说，如果女人要生孩子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第一是孕育孩子的场所，在那里受精卵可以发育成成熟的胚胎（胎儿），第二个是内分泌。以前，人们一直认为子宫是孕育生命的惟一场所，现在看来腹腔也可以充当这个场所。男人有腹腔，就具备了第一个条件——场所。如果通过一定的技术手段，将受精卵着床在男性的腹腔内，胎盘依附在腹腔的其他组织上，便可吸收养分，促进胎儿发育。

对于第二个条件“内分泌”，现在科技发展了，通过外源性的给药，比如可在血管里插入电极导管，外部连接电脑，测算出女性孕期所需的各种激素水平，通过电脑程序的设定、控制，完全模拟正常妇女怀孕时体内的激素环境，24小时给药，维持孕育胎儿过程中体内激素的平衡。这类似于现在用于治疗糖尿病患者的便携式数控治疗仪的工作方式。这些条件现在虽然可以达到，但仍停留在动物试验阶段。如果要进一步研究还需要招募志愿者。

《百科知识》：如果像假设的那样，男人可以生孩子，他们是怎样孕育生命的？与传统意义上的怀孕女性相比，他们的妊娠和生产有何异同？

陈博士：首先是要借助试管婴儿的前期技术，惟一的区别是“男人生孩子”不是将分裂到一定数目的胚胎种在子宫里，而是将其植入腹腔内；又因为男女身体结构不同，一般在男性怀孕6～7个月时就要施行剖腹产；然后把胎儿放在温箱中养到足月。与传统意义上的怀孕女性的不同也就在这。相似的，比如妊娠反应肯定有。简单地说，妊娠反应是指体内的内分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身体上的不适引起了心理上的不适。妊娠反应最主要的表现就是恶心呕吐。男性原来是纯粹的雄性激素环境，突然给他大量的雌性激素，他们的胃肠道肯定会

有反应，恶心呕吐的现象甚至会比怀孕女性更厉害。

男人一旦决定生孩子，把试管培育好的胚胎植入到他腹腔内的某个地方，并给入大量女性激素后，他体内的生理结构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改变必然导致男人生理上的不适应和反应，也就是说，它必然导致类似妊娠反应的状态。因为从男性激素环境改变为女性激素环境，这个改变很大，所以与一般怀孕女性相比，男人在怀孕期的反应会更重。

《百科知识》：男人在妊娠期和生完孩子后，生理和心理上会有变化吗？有哪些变化？这些变化在妊娠终止后会消失吗？

陈博士：男人生孩子一定要有心理医生参与。在打算生孩子之前，要进行心理测试，看看他精神、心理是否正常，是否适合生孩子等。现在虽然还没有，但到时候肯定要出台这样的标准。心理医生一定是贯穿“男妈妈”孕前、孕中和孕后的整个过程的，以随时帮助他调整心理情绪。

因为男人怀孕过程中体内激素水平的变化，导致整个身体生理结构的变化，体形也会发生很大变化。比如，脂肪堆积，背部、大腿、屁股上的脂肪会增多，乳腺有一定的发育，乳头会分泌出乳汁来。但是他的奶水不足以抚养孩子，因为他乳腺腺体的量达不到女性那么多，就好比生产乳汁的工厂太少了，开工不足。

这些变化在妊娠终止后会慢慢消失，但需要进行功能锻炼和心理治疗，肌肉的力量需要通过锻炼才会慢慢恢复。一般情况下，通过物理治疗恢复身体机能就可以了。但如果经检查后发现属于雄性激素过低或缺失，则需要服用一些补充雄性激素的药物。

《百科知识》：男人生孩子的难点主要在哪？

陈博士：男人生孩子的难点就在于他们没有孕育孩子的场所和内分泌系统。如果这两个问题解决了，在技术上，还有一些细节有待完善，也就是说技术上的准备仍然是个难点。

前面我们讲到，受女性腹腔内妊娠成功生产的启示，想到男人的腹腔也可以替代女性的子宫成为胚胎发育的场所。但我们认为腹腔内这个“合适”的地方，要符合两个条件：一是有充足的血液供应，二是不能在主要的功能脏器和重要的神经血管附近。

另外，为维持男人怀孕期体内内分泌的平衡，要服用雌性激素，这样，他的身体器官肯定会受到影响，特别是代表第二性征的器官。还有，生理上的变化和恢复是一个非常大的难题。现在还没有一个研究结果表明，男人生孩子在怀孕期和生产之后，会对他的生理，如心、肝、脾、肺、肾等各大脏器的功能造成多大的、不可逆转的损害，这些伤（损）害在妊娠结束后是不是可以康复等。这些都无法判断。

因此，让变性人怀孕，在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事实上操作起来是一个相当复杂的系统工程。作为一位整形外科医生，我只是发起人之一。这项工作还需要有妇产科专家、生物和生殖专家、内分泌专家以及心理卫生等其他专业的医生和社会伦理学家、法学家、政策管理者的参与。

《百科知识》：男人生孩子跟克隆人有何区别？两个男人可以生孩子吗？

陈博士：所谓的克隆是一种人工诱导的无性繁殖方式，科学家把人工遗传操作动、植物的繁殖过程叫克隆。克隆人，简单的说，是指取你的一个体细胞，再取一个卵子，把卵子的核去掉，把体细胞分裂到一定数目后的核放到去了核的卵子中，这样培育出的孩子就是你的，是你的复制品。因为以前生孩子是男

女一人一半的遗传物质，但克隆人全部的基因（遗传物质）都来自于提供体细胞的个体。而男人生孩子如前所述是试管婴儿的前期加上后期腹腔内妊娠，跟克隆人不同。

如果未来男人可以生孩子，那两个男人当然也可以生孩子，可以通过取他们的精子和别人捐献的卵子来实现。我们可以大胆假设，将来，真正的技术应该是取两个男人的精子，一人一半的遗传物质，这样，如果可以对这两对XY进行排列组合，培育出胚胎，两个男人就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男孩或女孩）。当然，现在还没有突破不要卵子就可以孕育出生命，因为卵子对于胚胎成长就好比土壤对于植物生长一样重要。

《百科知识》：现在，男人或变性人(男变女)生孩子是否可行？会带来什么样的社会伦理问题？

陈博士：一项新技术的开发和应用都必须遵循一定的科学研究的原则，那就是论证、立项、投入（人力、物力）、试验，最终才能应用到人体。我们大概是在3年前准备进行这一研究的，有关各方仅仅只是在论证阶段。这也就是目前该项计划仅仅停留在理论探索和技术资料的搜集阶段而没有具体实施的原因。

因为考虑到更多的社会伦理、法律等因素，我们国家已经叫停这方面的研究项目。而国外已进行到动物试验阶段。

其实，国外很多学者多年以前就进行了相关的研究。英国著名生育专家和体外授精高级临床医师洛德·温斯顿教授曾说过：“男性怀孕这一想法，无论人们接受与否，终将成为现实。”他还指出，“这不仅仅是男女性别角色合一的社会文化认同趋势的延伸，还是人类生命进化中的一场科学革命。”

澳大利亚著名生育专家威廉·沃尔特斯教授对男人怀孕这个课题已经研究了近20年。早在1988年，他就向澳大利亚卫生部长提交过一份报告，对男人怀孕的技术性问题作了详尽的具体论证，并且探讨了男人怀孕社会需求的前景，探讨了在此问题上有待填补的法律空白以及有关社会伦理的重新认识和可能出现的社会问题；并指出，男人怀孕技术遇到的挑战有：其一，如何把体外受精培育的胚胎安全植入男人腹腔？其二，如何营造一个和女人子宫里正常怀孕同样的环境？

虽然国外相关研究比我们早很多，不过，他们的研究也一样被法律所禁止。

但是我认为，只要给足够的时间和经费，变性人做妈妈这个愿望不会等太久。不过，现在我们社会还没有做好接纳一个男人生的孩子的准备。男人生孩子一旦成为现实，也会出现很多问题。

首先，在幼儿园或小学里，其他孩子都是妈妈生的，但是有个孩子是爸爸生的，那么这个孩子的抚养教育肯定成问题；其次，医院妇产科、各个医疗机构的设施都要全面改变；相应的，劳动法也要修改，怀孕妇女有产假，那“孕男”是不是也应该有产假呢？此外，外出乘坐公交车时有孕妇专座，那“孕男”是否也应该有自己的座位呢？诸如此类等等，如果男人可以生孩子，可能会引起整个社会体系的调整，因为我们现在的社会家庭单元是建立在一男一女两性构架上的。

专家简介：

陈焕然，毕业于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师从国内外著名的整形外科专家陈宗基教授，获整形美容外科专业博士学位。被凤凰卫视誉为“神州美丽制造第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