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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月16日发(作者:wxpython子窗口)

当马丁。德莱尼和妻子玛丽起床时,天色仍然很暗。马丁穿着衬衫站在窗前,揉着双眼,打着哈欠;而玛丽把整夜埋在炉灰里还未烧尽的煤块扒了出来。屋外,公鸡在啼叫,一道白光正从地平线上升起,一如既往,开始驱散黑暗。这是一个二月的清晨,寒冷、干燥,星光依稀可见。

这对夫妇坐下来静静地吃早餐,喝茶,吃着黄油面包。他们在不久之前的秋天结婚,这么早就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真是令人感到可恨。马丁长着褐色的头发和眼睛,他那长着雀斑的脸庞和浅淡的胡子,看起来似乎还不到结婚的年龄,而他的妻子几乎跟小姑娘没什么两样,红红的脸蛋,蓝蓝的眼睛,黑黑的头发盘在脑后,盘发的中央别着一个闪闪发亮的梳簪,这是西班牙式的发型。他们俩都穿着粗糙的土布衣服,里面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衬衣--那是因佛雷拉的农民下地干活时穿的衣服。

他们一言不发地吃着早餐,睡意犹存,但仍感到兴奋不已,因为他们结为夫妻后第一场春播的头一天。他们各自都感受到了那天的强烈诱惑力--他们将开垦土地并一起播种。但是不知怎的,当一件很久以来就期待、热爱、担心和为之精心准备的事情就要来临时,他们倒情绪低落起来。玛丽有着女人那种精明的头脑,在思索着每个女性在结婚的最初喜悦与忧虑中会想到的生活琐事;而马丁的头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能通过出色完成春播来证明自己是有资格成为一家之主的男人吗?

吃完早餐,他们来到谷仓。正当他们准备拿土豆种子、测量土地用的绳子和铁楸时,马丁在昏暗的谷仓中被一只篮子绊倒了,就诅咒说,一个男人不如死掉算了,也比。。。但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玛丽就用胳膊挽住他的腰,把脸贴了过来。“马丁,”她说,“我们不要这样发着脾气开始这头一天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知怎的,当他们拥抱时,所有的烦躁和睡意都不见了。他们就这样抱着站在那里,最后,马丁假装粗鲁地把她从身边推开,说道:“快来吧,我的老婆,以这种速度,我们开工的时候太阳恐怕要下山了。”

可是,当他们穿着生牛皮鞋静静地走过小村庄时,周围还空无一人。有几间小木屋的窗户上闪烁着灯光,东方的天空有一道灰色的大裂缝,好像要突然断开,以便使太阳喷薄而出。鸟儿们在远处鸣唱着。马丁和玛丽把整篮整篮的种子放在村外的围墙上,马丁骄傲地小声对玛丽说:“我们是第一个到的,玛丽。”他们都回头看了看那一群小木屋,那里是他们世界的中心,心怦怦直跳。因为此刻春天的喜悦已经完全占据了他们的心。

他们来到了要播种的那一小块地里。这是一小块三角形的土地,位于长满青藤的石灰岩小山下。这一小块地几星期前用海草施过肥,而现在海草在草地上已经腐烂变白。栅栏的角落里还堆了一大堆新鲜的红海草,准备在播种时铺在种子下面作底肥。马丁不畏寒冷,脱掉了上衣,只剩一件条纹的毛料衬衫。他往掌心吐口唾沫,抓起铁楸,大声喊:“玛丽,现在你会看到你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得啦,得啦!”玛丽说着,把下巴下的小围巾系紧了些。

“一大早就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吹牛啊?也许我要等到太阳落山时才知道我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

他俩开始干活了。马丁在靠近南边的篱笆上丈量出第一垄,一块四英尺宽的狭长田地。他把线绳沿地边拉直,并把两头用木桩固定住。然后,他把新鲜的海藻铺在那块狭长的地上。玛丽用围裙兜着土豆种,一排排地栽到土里。她顺着垄栽了一小段,马丁便手拿铁锹占到了前头,迫不及待地开始培土了。

“现在以上帝的名义”他大声说道,往手掌心吐了口唾沫,“让我们长期第一块草皮土!”

“喂,马丁,等我一下,我要和你一起!”玛丽叫道,把土豆种丢到垄上,向他跑去。她那露在羊毛手套外的手指已经冻僵了,她没法用围裙擦手。她的双颊激动地涨红了。她用一只胳膊搂住马丁的腰,站在那里看着他的铁锹准备铲起的绿色草皮,像个孩子一样兴奋。

“好了,看在上帝的份上,老婆,靠后点!”马丁粗上粗气地说,“要是有人看见我们在春播

的土地里是这个样子,他们会怎么看我们,肯定觉得我们只是一对软弱无能,没有头脑的家伙,必定会饿死吧?啊!”他说得很快,眼睛紧盯面前的土地,双眼中闪着一种狂野的、热切的光芒,好像有某种原始的冲动在大脑中燃烧,驱走了其他的任何欲望,一心只想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征服这块土地。

“哦,我们干嘛在意谁在看?”玛丽说着,但同时她后退了几步,盯着远处的地面。这时,马丁铲断草皮,用脚将铁锹深深地踩进土里,翻起了递一块草皮,草根被拽出土地时,发出嘎吱声。玛丽叹了口气,皱紧眉头,匆忙回到放土豆种的地方。她拿起种子,开始飞快栽种起来,以此来驱散那突然袭来的恐惧感,刚才她看到丈夫那凶猛、严厉的眼神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她突然害怕这块冷酷无情的土地,这个农民的奴隶主,会把她一生都束缚在辛劳和贫苦中,直到她重返大地的怀抱。她那短暂的爱情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从此以后,她只不过是丈夫耕田种地的帮手了。而此时马丁根本什么也不想,只是在拼命的干活,往垄上培黑土。当他旋转着铁锹在一侧拍打草皮时,锋利的铁锹泛着白光。

这时候,太阳升了起来,长满常春藤的山丘下的小山谷里开始星星点点地散布着白衬衫,到处都是男人们拼命的干活、女人们栽种的景象。太阳光还不热,寂静而有稀薄的空气中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男人们是使出全劲蹬着铁锹,拍打着草皮,好像它们是活生生的敌人一样。鸟儿们在男人的铁锹前无声地跳跃着,脑袋向两侧探来探去,寻找着虫子。饥饿使它们胆子大了许多,时常冲到铁锹下抢食物。

当太阳升到一定的高度时,所有的女人都回到村子,为她们的丈夫准备午饭,男人们则仍不停歇地继续干活。随后,女人们几乎一路小跑回到地里,每人都拎着一个用法兰绒包着的马口铁罐和一个小白布包。玛丽回到地里时,马丁扔下了铁锹。两人相视一笑,坐在山丘下吃起午饭来。午饭与早饭一样,还是茶和涂着黄油的面包。

“啊,”马丁从杯中喝了一大口茶水,说道,“干了整整一个上午活后像这样在野外吃午饭,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美妙呢?你看,我已经整好两垄半地了,比村里任何其他男人干得都多,哈!”他自豪地望着妻子。

“是呀,真叫人高兴。”玛丽边说边满怀希望地看着黑色的土垄。她只是用力地嚼着涂着黄油的面包。刚才由于匆忙地往返村里,忙于准备午茶,使得她没了胃口吃东西。她得不停地用裙摆扇着泥炭火,烟呛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可是现在,她坐在长满草的土墩上,看着山谷里到处闪闪发光的鲜海藻和新翻的土地上升起的轻烟,一股莫名的喜悦涌上心头,压倒了一上午萦绕在她心头的恐惧感。

马丁吃得津津有味,尽情地满足着自己强烈的饥饿感,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来呼吸着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他得意地看了看四周邻居们的土地,与自家的地对比着。然后,他注视着妻子又黑又圆的小脑瓜,不禁为自己能拥有她这样的妻子而感到非常自豪。他身体向后倚着一只撑着地的胳膊,另一只手握着玛丽的手。两人有些害羞,不知道该向对方说些什么,对这种柔情也感到不好意思。静静地吃完饭以后,两人仍然手拉手坐在那里,望着远方。到处都是坐在小草墩上休息的播种者:男人、女人和孩子都静静地坐着。春天大自然的宁静弥漫在他们周围的空气里似乎万物都静止不动,等待着正午的阳光悄然逝去。只有光芒四射的太阳迈着有力的步伐向西疾行,在洁白的云层中时隐时现。

这时,远处的一块田里的老汉站了起来,拿起铁锹,用一块石头清理上面的泥土,发出的刮擦声在寂静中传得很远,成了让山谷里的人们起身干活的信号。年轻的人们伸伸懒腰,打个哈欠,便慢慢走向各自的田垄。

马丁的后背和手腕开始酸痛,而玛丽觉得自己如果再弯腰的话,脖子就要累断了。可是两人都没说什么,身体的机械运动很快就让他们忘记了疲劳。新翻的泥土发乎浓郁的气味,就像药物一样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下午太阳光最强烈的时候,村子里的老人走出来看自家人播种。马丁的爷爷,腰弯得几乎都

要对折了,拄着粗拐杖,停在他们家田地之外的地里,他伏在篱笆上,大声嘟囔起来。

“上帝保佑你们的春播,”他气喘吁吁地大声说。

“上帝也保佑您,爷爷,”小两口一起回应道。但他们并没有停止劳作。

“哈!”老人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他播种得不错,那个女人也不错。他们的开头不错。”

他和他的玛丽当年也曾满怀希望和豪情地开始,到现在已经50年了。从那时起,无情的土地就把他们拴在它的怀里,每个春天都不曾歇息。如今,这位长者硕大的红鼻子,头上裹着带花点的手绢、戴着黑色软毡帽的老人看着自己的孙子在播种,并给了他建议。

“不要把草皮铲得那么长,”他呼哧呼哧地说,“你在垄上培的土太多了。”

“啊,孙媳妇!不要把土豆种栽得那么靠边。这样它的茎会从一边长出来的。”

但是他们并没有理会他的话。

“啊,”老人嘟囔着,“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男人们饿着肚子从早干到晚,活可比现在的年轻人干的好多了,现在的人越来越娇气了,就是这样。”

接着一阵咳嗽开始从他的胸腔里传了出来,他蹒跚着离开这儿去了另一块地,他的儿子迈克尔正在那里干活。

在太阳快下山时,马丁已经培完了五条垄。他扔下铁锹,伸了伸懒腰,浑身的骨头都在疼,他真想躺下来休息一下。“我们该回家了,玛丽。”他说。

玛丽伸直了腰,可她实在太累了,没力气回答他。她疲倦地望着马丁,感觉从他们早晨出发到现在好像已经过了好多年了。她想到回家的路程,想到喂猪、把家禽赶进笼子、准备晚饭这些活在等着他,一时间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种反抗的念头,想摆脱做农民的妻子这种桎梏。这种念头转瞬即逝。马丁边穿衣服边说:

“哈!今天干得真不错。培完了五条垄,每一条垄都想钢筋一样直。上帝作证,玛丽,毫不吹嘘地说,你完全可以成为马丁﹒德莱尼的妻子而感到自豪。这并不是说,全部都是我的功劳,我的老婆。在上帝保佑的这一天里,你的那份活,比因佛雷拉的任何女人干的都好。”

他俩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着他们在这一天里干完的活。所有的不满于疲惫都从玛丽的脑海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和丈夫啊哦做一天后的惬意。这些活是他们一起干的。他们把种子播到了土地里。明天,后天以及他们一生当中,每当春天到来时,他们都将不得不弯腰播种,直到他们的双手和骨头因风湿而扭曲变形。不过,夜晚到来时他们总会相拥而眠,忘记所有的劳累与烦劳。

当他们慢慢地往家走时,马丁走在前面,和另一个农民聊着播种的事,玛丽则走在后面,眼睛望着地面,在思索着什么。远处,奶牛在“哞哞”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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